暑假期間，龍門石窟藝術(shù)特展在中山市博物館展出，受到了大家的熱捧。看完展覽，大家會有這樣或那樣的疑惑——為什么佛祖頭頂有肉髻和螺發(fā)？為什么他們耳朵長、嘴巴小、眼睛微閉？他們到底是什么人、為什么而建造？
說實話，我去看了三次，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收獲。第一次看，看的是佛造像的神情俊秀，法相莊嚴(yán)，線條流暢舒展。第二次看，看到的是力士和夜叉，他們怒目圓瞪，威猛勇毅，令人望而生畏。第三次看，看的是為造像留下的碑刻題記，就是在書法史上極具影響力的魏碑“龍門二十品”，作為文字工作者，似乎能一窺每尊造像背后的凡人故事。
讀讀其中的文字，在《長樂王丘穆陵亮夫人尉遲為亡息牛橛造像記》中，不足百字，記錄了一位北魏母親對兒子無盡的愛：
“太和十九年十一月，使持節(jié)司空公長樂王丘，穆陵亮夫人尉遲，為亡息牛橛請工鏤石，造此彌勒像一區(qū)，愿牛橛舍於分段之鄉(xiāng)，騰游無礙之境，若存托生，生於天上諸佛之所，若生世界妙樂自在之處，若有苦累，即令解脫三涂惡道，永絕因趣，一切眾生，咸蒙斯福。”
這“牛橛”是夫人過早去世的小兒子。公元495年，掌握地方軍政權(quán)力的官員丘穆陵亮的夫人尉遲夫人，為去世的兒子牛橛請工匠鏤石刻造彌勒像一尊，祈愿他脫離世俗之地，飛騰游歷于無礙無掛的境界。母親的愛最無私、最純粹，白發(fā)人送黑發(fā)人，令母親悲痛欲絕，因此捐款造像，為之祈福禱告上蒼神靈，讓兒子無論是上天也好，輪回轉(zhuǎn)世也罷，遠(yuǎn)離一切病患災(zāi)厄。
而在另一幅《步輿郎張元祖妻一弗為亡夫造像記》中，造像題記僅有30個字，“太和廿年，步輿郎張元祖不幸喪亡，妻一弗為造像一區(qū)，愿令亡夫直生佛國”。
步輿郎張元祖在當(dāng)時可能是一名給達(dá)官貴人抬轎之人，地位較為低微，其妻一弗氏為他造的龕也很小，是“龍門二十品”中最小的兩個造像龕之一。受制于經(jīng)濟(jì)條件所限，在狹小的空間里，一尊小小的佛像，看起來并不精美，甚至有些粗糙。而被擠壓的扁方的字體，每一字都是斟酌再三，不敢多寫，而這30個字，卻是微寒家庭里，妻子對丈夫所做的唯一的愛與思念的表達(dá)。
南北朝時期，佛教進(jìn)入興盛發(fā)展階段，開始大量建造寺廟，無論民間還是官方，各地造佛像祈福的風(fēng)氣盛行。一般有實力家庭都會在親人離世后，為其造一尊佛像，并寫上這樣的碑文。
“龍門二十品”中有19品都來自古陽洞，距今已有1500年歷史，是龍門石窟中開鑿最早的一個石窟。值得一提的是，這古陽洞就是北魏孝文帝為祖母馮太后營建的功德窟。馮太后足智多謀，具有豐富的政治經(jīng)驗和才能。她在社會風(fēng)俗、政治、經(jīng)濟(jì)等方面進(jìn)行一系列重大的改革，有意識地進(jìn)行漢化。孝文帝拓跋宏在馮太后的撫育、培養(yǎng)下長大，對祖母十分孝敬。
無論是石窟中的北魏王族、高官和高僧，還是普通老百姓，他們都心懷善愿，開龕造像，表達(dá)對于逝者的禱念，或?qū)ξ磥砥砀?。再看龍門石窟，它不再是冰冷的、距離遙遠(yuǎn)的歷史記憶、造像藝術(shù)、世界遺產(chǎn)，它就是上至帝王將相、下至普通老百姓在人生重大時刻所許下的愿望，而這一個個愿望的背后，連接的是一個個平凡人的生活，以及古今相通的人間的情感經(jīng)歷。
當(dāng)最愛的人離開人世，當(dāng)人生的至暗時刻來臨，這里就成為一個傾訴哀傷、寄托思念、收集愿望的地方，一個告別過去，走向未來的地方。古人來到這里，祈愿世間太平，家小安康，而我們又何嘗不是這樣，無論貧窮或富貴，每個人都希望在陰晴不定中尋找一份篤定。與其說是一種功利，不如說是尋找一種相信的勇氣，相信苦難總會過去，相信善良的人會被護(hù)佑，因為只有相信，你才能穿越黑暗，走向未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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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案/主持】冷啟迪
【視頻】劉萬杰 孫俊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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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封面設(shè)計】蔡文強(qiá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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